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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报道
一
S大学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今年有媒体报道,该校出台了一道政策,有“一夜情”的学生一律开除不赦。
这个消息引起我入迷,使我深思,改善了我的生活,丰富了我的思想。
我尊重法律和规定,哪怕这个法律是恶法或邪规。对付恶法或邪规的方法,最佳途径就是立法,或废规,实在不行,惹不起躲得起,你最好不要做犯法或犯规的牺牲者。
当然,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那么多愚蠢落后的规定、法律都在改革开放思想光芒的照耀下,和先行者们身体力行有时甚至是以生命作代价的推动下次第瓦解,中国才有了今天。但依然,在中国这个越来越从比较不文明变得比较更文明的社会里,反对不合理规章制度最好的方法,最好还是走程序化与“合法化”道路。
所以,既然S大学制定了这个规定,我就祝福他们能够认真执行这个规定。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发表任何意见,废话啰嗦,误导青年。
但问题是,这样一个政策,S大学这些领导们,这些承担着教育我们下一代的教育者们,却犯了一个浅显的错误:无法执行——如果他们硬要执行这个规定而自己不触犯更高层次党纪国法的话,S大学就会变成世界上最大的爱情监听站、做爱稽查局、房事调查所——为了维护S大学校规的尊严,我宁可他们这样做,也不愿我们的青年学生以身试法,被这个“法”办了——当然,这样一来,S大学就不是大学,而成为后三者。
二
为什么这个由教育者们制定的法律无法执行?——因为你无法给一夜情定罪。
什么是一夜情?一夜情就是只发生了一次的性行为(还有其他解释吗?)。由于一般是在夜里发生,所以叫一夜情,虽然只发生一次的性行为,据说在中午也可以进行。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见面了,他们被双方所吸引,决定偷食一次禁果!男孩说:在太阳坠落之后,让我们坠落在欢乐谷……女孩说,在太阳升起之后,让我们蒸发在霞光里……醒来之后,两人相视怪不好意思的。他们亲亲嘴,拉拉手,说不见,再不见!
他们做的事,有各种不正当的理由和很正当的理由,有各种不道德的因素和很道德的因素,有一些人知道了会为之喜欢跳跃却又有一些人知道了会为之绝望跳楼……这些完全是你的主观因素,也是他们的行动自由——此类性行为虽然有很多人不喜欢,但不知为什么法律去没有禁止。所以,既然法律同志不去抓,而道德先生也管不完,所以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就让它发生吧,谁也没有权利反对或提倡——我错了,谁都有权利去提倡或反对!这就是社会主义自由、民主、人权的核心价值。
于是,他和她,在太阳升起之后醒来,亲亲嘴,拉拉手,说不见,再不见!……
三
不巧的是,这一对男孩女孩是S大学的学生,更不巧的是,就在他们互道永别之后,正准备出门,却被S大学性爱稽查局根据本单位爱情监听站提供的情报抓住了!
他们被认定搞了一夜情,于是根据校规,他们即将被开除!
认定搞一夜情的理由,是两人被从房间里捉住,分开审查,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这个世界太堕落了!这个社会太腐败了!现在的青年人太自由了!负责捕捉的稽查局局长,长得人高马大,学生见了就恐惧,他心里愤愤地想:“开除,开除,开除!”
女孩吓得浑身颤抖,她没想到这个给自己带来终生难忘感受的“第一次”,却是以近乎罪犯的方式被抖搂出来……
男孩也吓得浑身颤抖,中国的男孩子啊,见到权威和权力,基本都颤抖。
因为,即使我老人家,也会本能地颤抖!
“开除,开除,开除!”
校长、书记、团委副书记(书记不在家,不知道他的态度)、和性爱稽查局的局长局员们,一个个意气风发,性致昂扬,向着这一对颤抖不遵守校规的学生、向着不道德的“一夜情”发出他们最后的吼声!!
“开除,开除,开除!”
杀声震天,只是因为这两个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的男孩女孩做了一次他们想做的爱!
四
突然间,那个颤抖的男孩停止了抖动。看着那比他更加可怜的女孩、那个美丽温柔羞涩给了他终生难忘一夜激情的女孩,他忽然感到了一丝男性的责任,一抹自尊的光芒。面对在校园里代替国家机器对学生进行专政的学校执法(性爱稽查局)、立法(校务——也许应该加上性务——委员会)大军,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胆量,他咳嗽了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他清清嗓子,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校长,我有话说!”
“开除、开除、开除!”
开除他和她的杀声依然震耳欲聋,校长差点没有听到他的请求。
“校长,书记……我,我……”男生虚弱得几乎说不下去,但他知道,这是他人生最最关键的转折点,如果不能扭转,就会被眼前这些人毁了一生:“我,我和她不是一夜情……”
“嗯?不是一夜情,为什么你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校长严厉地问,同时询问地看看局长,局长庄严地地点点头,表示证据确凿。
“我们不是一夜情,虽然这只是我们的第一夜——我们(他把目光投向对面那个依然在恐惧中的女孩,眼露鼓励的神色)……我们已经约好了明天晚上再约会!——所以,我们不是一夜情,我们是二夜情!如果明天晚上我们见面见得开心,我们可能会后天晚上再见!后后天再见!后后后天再见!……再见、再见、再见……万一见到天老地荒、海枯石烂时,我们说不定还会结婚呢!”
“开除、开除、开……”
振臂高呼开除的众人突然愣住了!声音凝固在半空,好像屋檐下倒挂的冰凌。每个人都被这个男孩的逻辑推理震得哑口无言。
“开除……”本来以为捉奸成功马上可以提职的稽查局长,有气无力地喊了这么一句,嘴再也无法闭拢。他的激情和灵魂,还停留在那发生过一夜情的床上,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
S大学出现了空前的沉寂。一部冠冕堂皇的道德史诗,突然变成了无法讲完的滑稽故事,校领导们面面相觑,眼睛里冒着金星。他们在想:一个好端端的规定,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被这个学生破解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在写一夜情条款时,竟忘记对一夜情罪行定性?
怎么办?如何下台阶?
空气中凝固着紧张,树叶里沙沙着嘲讽。天上星,亮晶晶,校长书记冒金星。
“你有证据证明你们明天会再搞吗?”团委副书记刚刚毕业不久,需要用政绩来证明自己可以得到提拔,他急中生智地爆发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问句,帮校长书记解围。
那个一直被眼泪淹没了的女孩,这时也恢复了镇定,恢复了女性尊严。恢复了尊严的女孩子,是令人敬畏的——她对着锐气已挫的众人发一声喊,像超女一样大吼道(虽然当时超女孩还没有诞生):“证据证据,证你个头啊!我想搞就搞。搞的意图在我心里,搞的工具在我身上。想看看吗?你想得美!这就是证据!你他妈的要什么证据!(徐老师按语:现在的女孩子,说话怎么也这么猛!)
女生言正辞严,不知恬耻地说着,眼睛冲着那早已不颤抖的男生胡乱送着春波。然后转向一干学校领导说:“我对他——你叫什么来着?——就是一见钟情;他对我——我的姓名手机等这些无聊的人走了再给你——也是一见倾城,再见倾国。我们搞的,是古往今来最经典的爱情啊——虽然猴急了一点。但猴急,你可以杀鸡——给个警告什么的,也不必杀猴——开除学籍啊!
“爱情,形式可以多种多样,性行为,谁说一定要等到结婚就上床!否则,被视为文学经典的西厢记早就应该被宣布为十恶不赦的淫书了也……校长书记稽查局长啊,你们胆子真大!
看看校长书记局长失去了锐气,女孩胆子更大气焰更加嚣张,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着那个刚刚上任急于显示自己政治判断的团委副书记说:
“副书记同志,如果你觉得我刚才说的话还不能成为我们搞的不是一夜情,而是真爱情的证据,那么,明天晚上,我们将在这里制造二夜情的铁证。铁证如山,二夜有情……房间还是这间房间,床铺还在这张床铺,我和他——拜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将唱着同一首歌,嚼着同一种糖,做着同一样爱,呼叫着同一个稽查局长!
“你可以来取证,但只许听,不许看,进来?听房的可以,进房的不行!但我自然会有各种证据给你,请带几个塑料袋来……sorry,
Sir, would you excuse me? I have something more important to do.
Bye.莎扬娜拉……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明天,不见不散!”
女孩说完扬长而去。空气中留下一些令人迷醉的异香——现在的女孩,哪里是读书,简直是毒药!(CD之Poison)——男孩醒悟过来追踪而行,把S大学的大学校长、大学书记、稽查局长、以及那个不帮青年说话的青年组织副书记,扔在寒风中……
五
两个学生扬长而去。丢下大学领导走投无路。
空气中凝固着尴尬,树叶里沙沙着懊丧,天上星,亮晶晶,校长书记冒金星。
书记眼里的金星是:“妈妈的校长你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你还是逻辑学教授呢!让这种校规轻易通过,你他妈的有逻辑吗?”
校长眼里的金星是:“奶奶的书记你为什么要提出一夜情问题?你自己养情人、包二奶,这些破事儿我就不说你了,但却有狗脸在会上提出这个愚蠢的方案!凭什么只许书记春眠不觉晓却不许学生处处闻啼鸟?是你提出了这种限制学生人性干预青年人权遏制少男少女人体自主愚蠢的建议,还要让我这个校长背他妈的黑锅……老子明天就辞职,去干我的逻辑学去,再也不在这个鸟官场现宝现丑现形现场捉奸……”
大家僵在这里,没想到第一次执行这个规定,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严重挑战。如果这次失败了,今后怎么管学生?
如果此项政策失败,S大学还有规矩、S大学的学生还有出息、S大学的教育还有前途吗!教育家们感到无比心痛,心痛无比。可是,谁能驳斥这个男生和女生的理论呢?——人家明天还要再搞,再搞,当然就不是一夜情了啊!
想当初立法的时候,因为太关注一夜情,没想到社会上还有比一夜情更加严重复杂的性问题:两夜情、多夜情、N夜情!妈妈的对付这些问题,大学应该怎么办?
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是的,一代代总有人叹息今不如昔道德沦丧。然而就在这世风日下的叹息中,人类社会却在突飞猛进,人类文明也在不断强力更新,青年人,一代更比一代强(虽然他们居然有一夜情),大学生,一年更比一年旺(虽然他们居然搞了还想再搞!)。
S大学的教育家,越想越郁闷。团委副书记本来想拍拍校长书记的马屁,结果马屁拍得到了马脚上,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工作出路怎么办,毕竟大学留校做了个团委工作,也是份不错的工作,如果因为一夜情问题(处理一夜情问题)被校长书记撤了职,今后工作去哪里找?
唉,可恶的一夜情啊!团委副书记恨恨地想!
六
很多年后……已经担任教育部长的当年那个S大学学生、就是那个靠自己的勇气战胜了一次性爱稽查危机的那个男生,面对办公桌上一份在高中生中普及艾滋病教育和避孕教育的报告,刷刷几笔,潇洒地在上面签了字。
秘书取走报告之后,他想起自己青年时代那一件没有记录在案的往事,心里充满了对母校那几位校长书记稽查局长副书记想做道德警察但却因此砸了锅丢了官的同情,为那个时代发生的种种滑稽现象莞尔。
大学治理治什么?
治学啊!
你别治人家的生殖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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