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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箭的力量
小学语文课的一些课程,对我的人生产生过巨大影响。
比如猎人海力布的故事。说的是懂得鸟语的海力布听到鸟儿们说,这里要发洪水,淹没一切。但海力布和上帝之间有一个契约,不能把自己听到的鸟语告诉人类,否则上帝就会罚他变成石头。为了拯救父老乡亲,海力布决定把洪水要来的消息告诉乡里人,牺牲自己。但海力布的奉献没有得到乡亲们的认可,人们以为他撒谎,就嘲笑他,鄙弃他。最后,在一片洪水淹来的喧嚣中,海力布慢慢变成了石头,乡亲们这才含着泪告别了家园,告别了海力布,带着对英雄的感激,逃离了洪水……
这个故事深深地影响了我。一直在影响我。无论大事小事,假如我发现有什么问题劝说别人而别人不听时,我就感到自己是猎人海力布,然后带着海力布的悲壮,要不就认为不听我劝说的人是石头,要不就把自己的心变成石头,让那不听我劝告的人被他自己的固执淹没。要我放弃我认定的东西是很难的——除非你能证明我不能看到未来,而这是不可证伪的!
这篇课文,硬是让我一生有了一种自己是“先知”的幻觉,也许正是这种幻觉,使得我相信自己的“人生设计”,因而也就到处“设计人生”,“设计”了不少人!
我不知道我这种心态是好是坏。这种心态,如同所有其它力量那样,用得好就是好事,用得不好就是坏事。说得好听这是“为他人利益而牺牲自己”之情结,但说得不好听,则是“以自己意志干预他人自由”的毛病。全看一时一地你如何使用它。
我不知道将来我有机会修订小学课文时,是把猎人海力布的故事删除,还是把它载入?
……
我这里要说的,是另外一个影响我一生的故事,这也是我从的小学语文课本学来的。
故事说的是一个爸爸临终前,把三个儿子叫到病榻旁,让他们儿子们一人取一支箭,并把它折断。那孤零零的单箭很轻易地就折断了。然后,爸爸叫儿子们把三只箭放在一起折,这下就很难折断!
爸爸的临终遗训是:一只箭容易断,三支箭不易断。一个好汉三人帮,三个皮匠诸葛亮。兄弟们合在一起做事,底气足,力量强,可以抵抗外来打击,可以增加胜利保障!
……
1996年11月的一天,我和俞敏洪、王强在当时新东方最大的教室中科院化学所讲堂里举行大型讲座。当时的新东方,虽然在规模上并没有今天这么大,但正处在它强劲的青春发育期。第一代名师们都活跃在讲台上,包括老俞自己还天天讲课。新东方大学生和留学生中间,已经名满天下。
我们三人做出国讲座的海报贴出去,反响热烈,化学所只有七百座位的教室看来就会爆满!
即使在今天,新东方做讲座,老俞都有两怕:一怕学生来得少了会冷场,二怕学生来得多了坐不下。至于讲座效果、学生反应、中途停电、教室安全……这些事情更是作为新东方掌门人俞敏洪从新东方开创至今,时刻在心的担忧和压力……在那1996年11月的这一天,俞敏洪状态一如既往,既雄心勃勃,也忧心忡忡。老俞的压力,无人可知。
我们三人在北大南门那里吃了晚饭,开车前往化学所教室。老俞当时开一辆帕萨特,帕萨特之前开的是松花江。帕萨特比起松花江来,增加了无限驾驶乐趣,所以,尽管当时老俞已经有了司机,但还是喜欢自己开车。
走到北大南门那条路和中关村路交叉的那个丁字路口——左边,就是当时新东方破败的总部,右边,则是中关村一个堵路的要地——我们被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堵在那里。
当时我已经从加拿大回国将近一年,王强刚刚回来才一个多月。我们对新东方这个平台上展现的巨大活力和影响力,深为震撼,也为老俞在我们出国的那些岁月中,单枪匹马一人建起了新东方这样伟大的事业钦佩不已,当然,我们更为自己作为老俞的同学、同事,被老俞邀请回国参与这份事业,而感到骄傲和庆幸!在国外寂寞奋斗的王强和我,都有无穷的精力和活力,要播撒在新东方这块肥沃的土地上!
当时,在一次现场采访中,北京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林白问王强:你放弃贝尔实验室几万美金的年薪回到新东方创业,老俞给你多少钱?
王强说:“我回来不是摘桃子来的,我来新东方是垦荒来的。新东方给我垦荒的机会,我相信我能开垦出万亩良田、种出人生最丰硕的果实(王强后来种的果子叫“美国思维口语”)……”回国开荒的王强,以及我自己,都处在创业者最佳精神状态中。
这是一个现场节目,问答都是实时播出。王强的回答,鸣响在北京的夜空,道出了那个时代归国留学生心灵深处的最强音。
我们被堵在这个丁字路口,时间还早,还不必着急。我们坐在老俞亲自驾驶的车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马上的讲座,感觉每个过路人,都是赶往化学所听我们讲座的学生;每个学生兜里,都装着老俞的红宝,边走边背单词,同时诅咒世界上居然有GRE这个如此折磨人的东西;每个行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通过新东方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创造幸福的未来……
刚刚回国不久的王强,被这个场面感动了,说了一句在他的语言中很少说过的动情之言——王强和我风格不一样,我说话不动情的时候很少,他说话动情的时候不多——王强说:“老俞啊,新东方真不简单……这么多学生,这么大气势……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平台……”
我王强说的话也感动了我,使我也想向老俞表达几句,这时,我听到老俞说:
“哪里,其实我要感谢你们……有你们这些哥们在,减轻了我做新东方很大的压力和负担……”
老俞具体说的什么,我也记不得了。我的记忆不需要精确,因为,我印象中,老俞表达的感情是如此真切而深沉,我和王强几乎说不出话来,感动得沉默无语。
当时的我,不仅感动,甚至都有点飘飘然了!因为,我在内心深处一直真诚地认为,自己在人生低谷之际和敏洪重逢在温哥华,并因此回到新东方,我总觉得我是来投靠俞敏洪、依附新东方的!为这种知遇之恩做点什么,返还敏洪一点兄弟之情,一直是我非常强烈的渴求。现在,从敏洪嘴里听到我们的回归,也给他带来一些帮助,减轻了他的压力和负担,这使我感到无比欣慰和骄傲!
老俞给我和王强、以及其它各位新东方元老元少的信任与机会、我们对老俞的感激与回报心理,以及在这种心理和情感之上大家一致认同的共同理想和共同利益,是我们后来很多年在新东方平原上横枪跃马的信念基础,也是很多新东方人在中国教育大漠上纵横驰掣的动力源泉!
想当年我刚回国,在1996年1月到1996年5月间,敏洪让我住在他家长达半年之久,要知道,他是让我和他的妻子孩子住在啊!这种友情与信任,今天想起来,简直难以相信曾经真的发生过!(我呢,同样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老俞,好眼力!)
有一个事实,想起来也令我不得不说:
我住在老俞家半年,生活习性任意随便的我,居然没有和我的三位roommates吵过架!——我是一个和太太住在一起都会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究其原因,住人屋檐下,哪里敢吵架!据说生活磨难能使一个男人变得成熟,住在敏洪家里的我,正在急剧晚熟。
上面也许是笑话,但我和老俞之间的这种兄弟之情以及我本人对他怀有的知遇之恩,一直深藏在我心里。即使后来我把自己当作新东方的海力布和老俞为如何搞新东方吵得天昏地黑时,我们之间这个情感也从来没有变过调,这使得我们在极其复杂的利益格局和人生诱惑面前,能够历经风雨见到彩虹、迎来新东方一轮又一轮日出的根本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就是我们对新东方精神文化的高度认同!)
士为知己者死,老俞是我的知己!
从96年回国开始,我卧薪尝胆,脑子里只想一件事:努力把新东方出国咨询处做好、为新东方学生做好出国服务,同时,竭尽全力为老俞日夜操劳的新东方,提供我激情所致的支持……正是在这种美好情感的驱动下,我在新东方辛勤栽作也开始开花结果,香飘万里。用王强的话说,我也开出了“万亩良田”,种出了“丰硕果实”……
话说当时在中关村丁字路口,敏洪对我们表示感谢的话说出口,我们都沉默不语。因为,三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感动中——男儿有情不乱谈,乱谈就是断臂山——老俞也是轻易不流露真情的人。但在这个偶尔露峥嵘的真情流露中,我们听到了老俞希望我和王强和他分担重压、期待我们为新东方献身的心声。这种真情期待,使我们感到了一种无法推却、几乎成为一种神圣承诺的东西:友情、信赖、期待和责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期待,都是一种互动的东西。你给得越多,对方就回馈越多。你回馈越多,对方也就给得越多。最后形成了人际合作最美好的良性互动。
帕萨特静静地堵在新东方残破不堪的总部门口。我们则都在想:如何把这种共同的友谊和信任,变成更加强大的动力,让新东方这个承载我们共同激情和梦想的列车,一泻千里……
中科院化学所新东方教室那里,上千学生已经在人潮汹涌地等待我们,等待刚刚成形的新东方“三驾马车”到来,给他们带来也许会使他们终身难忘的激励人生的演讲。
我记得那次演讲我是第一个,但在学生汹涌澎湃的潮涌下,我自己一激动,发力过猛,说了十几分钟就说不动了!简直一点气都喘不上来,很有点像中国足球队,不会控制自己的气力,只能踢个小半场球。就在我气喘吁吁显得中气不足时,老俞王强冲到了舞台上,在学生欢呼声中王强先讲,最后是老俞,讲座在热烈的氛围中结束,我们又被学生包围着,签名留念了好久。
1996年这个冬夜的新东方,虽然远远没有今日之规模,但新东方学生对我们的真诚信赖和巨大期待,预示着新东方必有辉煌的未来!
人们都知道新东方三巨头是北大同学、同事。早期新东方各位大老不是俞敏洪的同学、就是俞敏洪的同乡、再不就是俞敏洪的门徒。他们各有一套、各行其是、个性张扬、为人高调……甚至为了新东方发展,以及不断扩展的利益格局,曾经吵得翻天覆地……
但不言而喻,正是老俞在中关村路口那瞬间的真情流露,道出了老俞对友谊与合作的期待与珍视,凝聚了天下无数英才,造就了新东方庞大多元的团队,构成了新东方获得今日成功的绝密武器。
……
一只箭很容易折断,三支箭不容易折断。
敏洪、王强、小平,正好是三支利箭。这三支利箭,依然捆绑在一起,就我目光所及,我们将永远捆绑在一起,成为一束无法折断的箭簇,作为中国教育事业最新锐的力量,像林中响箭,向着一个又一个新的教育目标飞射……
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