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避免了一场被再次妖魔化的危机

昨天早晨起床，得知美国佛吉尼亚理工大学发生的枪击案，我经历了自ETS危机以来心灵深处最大的震撼、悲伤和惊恐……

震撼和悲伤，是因为被视为人类文明殿堂的大学校园，居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枪击案，是因为佛吉尼亚理工大学那些惨遭屠戮的美好生命。

而惊恐，则是因为一则不负责任的媒体报道，说开枪杀人者是一位“来自上海的24岁的中国学生”。当我读到这则短信新闻时，我的胃立即痉挛起来，因为我意识到，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中国学生”干的，这对中国学生的国际形象，肯定会产生巨大打击。

我给俞敏洪打电话，俞敏洪语言沉重，指示我如何这般协助处理这件事。经过商量，他同意我取消预定当晚在陕西西北工业大学的演讲，留在北京，协助新东方总部的人员处理相关事宜。（在此要再次向西北工业大学的同学老师们郑重道歉）。

我给“哈佛爸爸”高燕定发短信，他回复说：“完了”。完了，指的是中国学生的留美事业，将会遇到严冬。

在仔细观看了几个小时CNN之后，我在新东方公关部王力的陪同下，去QQ总部做了一次宽频直播，就中国学生极其关注的有关问题做了一次现场直播。

做直播时，杀人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但基于此前此人是“中国学生”的报道，我心虚到了极点。当网友问“此事对中国学生赴美留学会产生什么影响”时，我还是基于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大义凛然地告诉全体中国学生：此事对中国学生赴美留学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不会影响中国学生的签证，不会影响美国对中国的留学政策，也不会影响中国学生的国际形象。

要知道，我说这话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因为基于当时从新浪新闻短信发来的“中新社”报道，当时我自己在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是这么一个“中国学生”干的了。事实上我在观看CNN时，电视上甚至还短暂地播放了一张那个“中国学生”的照片。看得我心都碎了！

但是，当时面对可以说是全体中国学生的我确实也知道，即使这天假新闻是真的（即使这是中国学生干的），我说的话也肯定没有错。具有国际意识的我，知道这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某个孤立事件而立法、改变政策，不是美国的传统，而因为某个人的个人行为，而对这个人所代表的族群、宗教、或国家产生整体歧视，在美国则被视为更严重的罪行。所以，虽然当时我已经非常悲观地在内心深处接受了凶手是一个“中国学生”这个可怕的前提，但我确实知道，即使这样，美国人也不会对以一个人的行为株连九族、惩罚此人的全体同类、对中国学生关上留学的大门。所以，我勇敢地告诉大家：美国留学政策不会因此改变，大家不要恐慌！

晚上回家，CNN报道凶手是一个韩国学生，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此事可能带来后果的严重担忧立即烟消云散。虽然我心头的震惊丝毫没有改变，但对于可能发生的后续反映，已经不再担忧。

韩国学生杀人，同样是一个悲剧。我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但我为不是中国学生而感到非常庆幸。这里有深刻的历史和现实的原因。

原因是：中国国际形象，在十几年来中国政府和人民的艰苦努力、忍让和改进后，已经大大提升。虽然国际上“妖魔化中国”的思维和行为，一直阴魂不散，但中国机会论，正在取代中国威胁论，渐渐成为世界舆论的主流。虽然这个主流姗姗来迟，若隐若现，很不强劲，但比起九十年代中早期西方社会对中国的评价，现在的中国人在世界各国人民眼中得到的注视礼，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妖魔化中国之所以有市场，有西方对中国的偏见，也有中西文化差异造成的误解，更是基于几十年历史意识形态对抗的不幸事实。新中国成立之后，美中处于敌对状态。中美建交、美中交往几十年后，美国还是一直把中国当作假想敌。而韩国，二战以来就一直是美国的盟友，美国没有“妖魔化韩国”的思潮。所以，我宁可此事发生在韩国学生身上，也不愿此事出自一个“中国学生”。虽然这个韩国学生，确实会给韩国国家形象带来不良影响，但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因为世界不会因此而掀起一股恐韩、排韩的非理性浪潮。而如果这场悲剧真的是中国学生所为，就会给人们提供一桶死灰复燃“妖魔化中国”的汽油，后果可能就不会这么理性……

另外一方面，中国和西方，在价值观、意识形态、政治制度这些方面有着巨大的差异。商品交易，讲究的是产销对路。价值对冲，求的是互相理解。中西文化，在互相理解方面虽然已经做到了天翻地覆的进步，但随着中国融入国际大家庭的步伐加快，我们还需要在各个方面，和世界加强沟通，让中国拥抱更多的世界，让世界接受更多的中国……否则，一旦出现这样虽然是偶然和突发的事件，依然会对我们的国际形象，产生巨大的不必要的负面作用。

这是我最害怕的地方。最近几年，我自己在世界上行走，最感到自豪地，就是告诉对方：“I came from Beijing, China, I am Chinese”，然后享受对方羡慕的眼神。但如果弗吉尼亚理工大屠杀是中国学生所为，那么，我的自豪感，无论如何是会大打折扣的。

想到这里，不寒而栗。为了得到更多的反馈，我给远在美国麻省理工的心理学家奚小鹿博士打电话，问她这件事将给中国学生带来什么后果，奚博士已经入睡没有接电话，但第二天一早，她给我来信：

“当时想到此事如果是中国学生所为，感到后果太严重，简直就不想去上班了。即使后来知道这是韩国学生，心里也一点没有更好受，依然为那可能的后果感到后怕！”。

奚小鹿是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后，麻省理工大学临床心理医生，“英文比中文还好”。这样一位已经深入美国主流、获得奋斗成功、天天给美国人做心理咨询的中国留学生，都会产生这种心态，我想天下亿万中国人，都会有这种担忧吧！

即使美国人不会把“杀人者”和他所属群体牵连并株连，但至少我们中国人自己，将留下长久难以抹去的阴影。因为，我们的国际形象依然很单薄。我们的民族自信，依然很脆弱……

谢天谢地，这场和校园屠杀一样令我战栗的危机，随着真相的出现而雨过天晴。中国避免了一场公关危机。中国留学生，避免了一场前途风雨。而我自己，则在大悲大忧之后，看到了一个令我担忧、令我奋进的事实：

我们的国际形象，依然是如此的脆弱。我们的民族心理，依然是这样的单薄。我们在软实力、亲和力、对世界贡献的精神财富方面，还有更多更长的路要走……

同胞们，危机过去了——但我们要以永远的危机意识，为了中国的国际形象，继续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