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牵挂的一位老服务员和他留学的儿子

夜里刮着寒风，天气又阴又冷。将近十点半我从一家五星酒店接待完两位美国中学校长出来，登上一辆出租车。

一位服务员走过来为我开车门——他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样子了，他走了过来，把出租车号抄了下来，并从前窗口递给了坐在后座的我，同时说：徐老师您好！

我心里一紧，因为在寒风中看见这么一位年长的先生为我服务，于我实在很不自在，我宁可给他开车门抄车牌，也不愿在这个寒风呼啸的时刻坐在车里被他服务并被他认出来，我觉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当然，我也立即认出了他——他曾经就在同一地方、同一场景下见过面。当时我还没有上车，在请他帮我叫车时，被他喊了一声“徐老师”，而他的名字，在胸前的名牌上写着Peter Zhang,我称他为老张。那是在一个春夏的傍晚，熏风习习，我正好并不急着赶路，就和他聊了几分钟。对话中，老张告诉我，他的儿子大学即将毕业，想去美国读研究生，正在办理留学的手续。看着老张眼睛里流闪烁的希望之光，我心里一动，就毫不犹豫地把手机号码留给他，“有任何问题，让你儿子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是至少大半年前的事情了，也许是一年多前的事。在这寒秋之夜，我记起了和他的对话，想起了他的儿子，更想起了老张的所有希望，于是立即问道：老张，你儿子是在办出国吧？进行得怎么样？

老张皱起了眉头，面部表情和寒夜一样冷。他的儿子拿到了美国研究生院录取，但却连续被拒签两次，现正准备第三次去签。他说完，脸色似乎更加黯淡，寒风中，显得那样嬴瘦寒碜……

我知道，儿子出国读研，对这位做了一辈子体力活的他和他的老伴意味着什么。我心里一紧，便让急着要走的司机稍等，从老张手里要过抄车牌的纸和笔，再次把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给他，我说了一句很久前对他说过的话：“有任何问题让你儿子直接给我打电话！”

出租车呼地一声开离了酒店前门，留下我和老张各自的遗憾。我遗憾他儿子签证时为什么不找我？我虽然已经不做签证咨询，但每当碰到这种来自贫寒之家的家长和孩子，尤其是我得到过他们恩惠（比如这位张姓老服务员虔敬的服务）的底层劳动者，我的使命感会被加倍激发，我会放弃一切“重要的”活动来和他们见面，并尽力给他们我能给的帮助……

大家不许说我虚伪！过去我在新东方所做的一切，其实最主要就是专门帮助这些各种各样艰难奋斗的学生和家长。以至于做出了职业病——见人就要人家谈谈他们的“痛苦”和“绝望”。很多人以为我有毛病，看见别人不痛苦就难受！其实不是这样——其实就是这样。一度，我曾经如此助人心切，甚至有点不择手段试图诱发别人的烦恼，从而得到显示自己存在价值的机会！唉，我今后再也不这样了……

夜里很黑很冷。回到温暖的家里，抱着我性感的Think Pad写这些文字，身上暖暖的，但心里凉凉的。我想到那位年纪已经很大的父亲，依然在冷冷的黑暗里为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开着车门，搬着行李，请着大安。天气那么坏，他的年龄那么大，再创业或者该行已经很难，而唯一有可能帮助他改变自身命运、改善自己晚年生活的儿子，偏偏去美国留学之事又如此不顺，他该多么失望！

我渴望明天、后天、大后天我能接到他儿子打来的电话：“老师，我爸给了我您的号码，我有点留学的事情想向您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