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选读什么专业？”

（原文发表于《新东方英语》九月号）

一，特定专业并不重要

一年一度的高考结束后，那些考上大学的学生和家长总会来问我：“我该选读什么专业？”

我的答案总是这样：“除了你对某种专业有特别兴趣、特别渊源——比如季羡林先生点名招收了钱文忠学梵文巴利文专业——除此之外，大学选择什么专业并不重要……”

“专业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我能看到读者脸上质疑的皱纹，于是我说：“重要的是专业之外的那些能力，将最终决定你的前途。”

每个大学生都会有一个“专业”，专业于我们当然是很重要的。但到底是专业决定我们的生存状态，生活质量，生命价值，还是其他东西？答案是后者——是专业之外的能力。

瞧！在任何专业里，都有成功者，也都有失败者。专业并不决定你的成功失败。千万不要以为进了某种专业就进了成功保险柜——反过来，更不要把自己职业的不如意归咎于平白无辜的“专业”。专业能给你一张登临人生大舞台的演出许可证，但要得到万众欢腾的演出效果，你还要运用专业之外的一些东西。

“专业之外的一些东西”，是哪些东西呢？这里，请允许我借用教育家杨东平先生的一次发言，来概括这些能力：企业最重视的，第一是大学生的价值观，第二是大学生的综合素质，第三才是所谓的专业技能。

l         所谓价值观，就是你对于工作与生活的态度，就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品德，品格。你是否热爱生活、热爱他人？你是否诚信、是否敬业？你是否尊重和关心你的同事和客户，你是否拥有社会责任感和慈善意识……？企业、以及社会，是根据你的价值观来判断你这个人可用不可用，可大用还是不可大用。

l         所谓综合素质，就是综合素质，这是不言自明的东西——不过，如果要把综合素质具体化，它最主要包括：表达能力，沟通能力，说话能力，文章能力，组织协调的能力，承受压力的能力，以及，在今天瞬息万变的职场上，调整心态、适应变化的能力。在未来几十年内，人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全球化适应期。全球化迅猛改变着既有的生活节奏和规律。适应变化的能力，对于大学生来说，也许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那些能力”之一。

二，职业需求与专业

从职业对人才需求的关系角度，大量工作是不需要特定专业背景的——比如吸纳就业人数极多的营销类、管理类、助理类、媒体类、教育培训类、金融类、甚至公务员领域，这些领域对于人才的要求和挑战，主要是价值观和综合素质，而不是特定相关专业。搞营销最好的，未必是学营销的；做媒体最出色的，也不必是中国传媒大学的毕业生。教育培训，更是三百六十行的专业学生，都能在这里找到人生的黄金，奋斗的出路。ＭＢＡ教育，就是一个专业大熔炉，它把所有专业人才熔铸在一个通才教育的模式里，通过训练你的思维方式和综合能力，使得你毕业后能够从事几乎所有领域的管理工作。

三，职业发展与专业

从职业发展的角度，同一专业的竞争者，除了那些极其个人化、几乎不需要与他人合作的领域之外（比如数学与文学写作），最终发展最好、位置最高、成就最大者，往往也是那些价值观正确、综合素质指标高的人士。即使在Google、微软这样的技术公司，在初创阶段靠的是技术开发，但要做强做大，往往靠的是综合领导能力。苹果的创新先知乔布斯，根本就不是学技术出身。他靠什么成功？创新能力和想象力。而创新力和想象力，不属于任何一门专业，是经典的综合素质能力。

四，美国本科专业与研究生专业的关系分析

大学毕业，你其实还有一次机会通过继续深造来改变自己的专业，即考研。

问题是，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制度，没有美国研究生教育阶段通行的“职业学院体系”，即professional school系统。Professional school，指的是医学院、法学院、管理学院、政府管理学院、新闻学院、教育学院等，这些学院在招收本科毕业生入学时，基本不看对应专业——因为美国根本就没有医学、法学本科这样的东东。

美国职业学院系统的存在，给本科生前途带来了无限宽广的自由和多样的选择，也给本科生专业焦虑带来了彻底的缓解——男女都怕入错行，谁能确保自己18岁的选择不会让自己后悔终生？但22岁大学毕业时，你已经拥有了相对更加坚实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选择专业就比较明确。所以，在这种教育体制下，大学期间，无论你学什么专业，你只要做一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毕业时，你既可以考入与你的本科专业直接接轨的研究生院graduate school深造，更可以以综合高分“改行”进入你心仪的“职业学院”接受“职业培训”，追求美好生活。

中国还没有这样的教育制度，但这并不等于“本科专业不重要”的规律就不奏效。失效的是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制度，有效的还是我刚才阐述的有关本科专业的观点。清华大学校长前不久呼吁中国取消法律本科教育，意味着中国迟早会在法律及很多领域，采纳这种通行世界的专业人士职业教育体制。

五，

风起云涌的教育培训，是最适合用来说明上述观点的领域。

教育培训是改革开放以来，从无到有迅速崛起的一个重要职业分支。在这个领域，只要你有一定的学历，无论你是学考古，还是学通古斯语，还是学通讯的，只要你愿意，经过简单的关注和基本的培训，你都可以在找到一份报酬不错的工作——当然，前提是你拥有一定的“综合素质”，至少要“能说会道”！做家教，做幼教、做中教、做成教，教数学、教作文、教英语、教ＸＹＺ……无论你学什么专业，在教育培训行当里，只要你会说，你就会教！

但如同任何领域一样，教育培训职业发展问题不在于如何入门，而在于提升。教书教到一定程度，天天重复讲述你讲过无数次的教案，你会厌烦自己，憎恨自己，甚至还会仇恨人类。你需要发展，需要提升，需要不讲课也能挣钱，需要不见学生也能影响学生——担任教育培需领域的管理者。在管理者这个层面上，你的“价值观”将决定你的“市值”，你的综合素质，将决定你的生活素质。企业选拔管理者，越往上，越会看重并倚重你的品格和综合素质。无论是民营还是国营，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上司决不会把一个重要位置交给一个他“信不过”的人。

杰克韦尔奇说：他在选拔ＧＥ领导者时，并不只看他业绩如何，才能怎样，而是看他是否认同ＧＥ的企业文化，ＧＥ的价值观。瞧，世界顶级雇主的用人观念，说明了价值观和综合素质的重要性，指明了你奋斗和努力的方向。

最后再讲几句教育硕士问题。新东方有不少青年教师，工作几年后，积累了财富和人脉，去美国哈佛、斯坦福、哥伦比亚的教育学院读个教育硕士，完成常春藤之梦。他们之中，什么专业都有，好像就是没有本科读“教育专业”的人！

六，专业的重要性

讲到现在专业的不重要性，也许我应该讲讲专业的重要性。其实，专业的重要性恰恰在于大学生对自己专业明确的选择informed and enlightened selection。如果你对自己选择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对所选的专业并无特定认知，专业对你还重要吗？

所以，我还是想说，除非你对某个专业有特殊的兴趣和渊源，否则，无论你学数理化、还是文史哲、农工商、法政医……真的不重要。而重要的是你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能否应对行业的发展，拥抱职业的变化，走在“专业”或你所选“职业”的前沿。那种以为“选对了专业就选定了前途”的想法，是一个世纪前的陈旧的观点！

七，大学四年学什么？

老师的天职就是重复讲述，那就让我在这里再次重复一下我的观点：

１，              不管你读什么专业，都要从一开始追求伟大理想，这个伟大理想是：以你学到的东西为武器，影响社会、改变世界、造福人类——人类很多，但这里引用佛教语言来表达一下：“出家人走路恐伤蚁命”，佛家关爱生命，从蚂蚁开始。青年造福人类，从具体个人开始。当代青年的伟大理想应该是：要因你的存在使得“他人”活得更好——你就会活得比“他人”更好！结果大家都活得更好，结果“世界大同”！这是我希望同学们追求的伟大理想！

２，              不管你读什么专业，都要从一开始就建立明确的职业意识，明确的职业意识是：要问自己，本专业直接的工作是什么，本专业间接的工作是什么？本专业相关工作是什么？极而言之，任何专业的相关工作，都包括三百六十行。学工程的可以做国家主席，学音乐的可以做新东方副主席。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不可能——但你必须告诉自己，你要做什么，而不仅仅只是知道自己在学什么！

３，              不管你读什么专业，都要从一开始就要学会写作、说话、沟通、表达、演说、辩论——或者一言蔽之，要学会操弄语言文字。孔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想说：善辨者治人，不擅辩者治于人。这里需要声明一下：能言善辩，会说会写的人，往往都是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的人。那种认为埋头苦干而不需要表达沟通能力的观点，是陈腐而有害过时的价值观。孔子提倡“慎于言而敏于行”少说话多做事，而他老人家流传千古，恰恰是靠的“论”和“语”。

４，              不管你读什么专业，都要从一开始就积极参与课外活动，extra curriculum activities.课外活动包括：体育、文艺、社团、实习……而这些课外活动，他们对一个人成长的价值，绝不小于任何一门课获得满分。把课外活动和课堂学习对立起来，是中国教育的另外一大害人不浅的误区。简单说，课外活动，展现的是你的价值观，锻炼的就是你的综合素质，丰富的是你的人生。

５，              不管你读什么专业，都要从心灵深处意识到，大学是谈恋爱的最佳时期。大学期间刻意远离异性、拒绝爱情的人，往往是未来人生不幸福的人。爱情是人类最高价值。此刻不追，更待何时？！

６，              不管你读什么专业，都要带着危机感意识到，环球化已经来到我们身边，环球人才竞争已经进入你的钱袋，你差点到手的一份高薪好工作，很可能被你家隔壁留学归来的小二抢走——而个人应对环球化竞争有两大手段：外语与留学。在国内读大学的同学，学好以英语为主要外语，是确保自己不被外来人才击败的重要手段。

八，价值观是人生大厦的基础

最后，我要把价值观单独拿出来说一说，以突出我的观点——价值观，是人生大厦的基础。

大学四年，是我们形成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关键时刻，注意培养自己的道德情操、人品人格，否则，上述几点你做得再好，也未必能成就什么。

有一次，我和俞敏洪老师在一起，谈到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人。大家都承认这个家伙很有才华，“专业上很厉害”，但总觉得他“人品有点问题”，也就是说，他不具备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应有的价值观。我有点故作真诚地问老俞：这家伙人品是有问题，但他确实很有才华啊！为什么不能重用之？

俞老师说：一个人如果很有才华，但人品不好，他对集体或社会造成的伤害会更大。而一个人如果品德好而才华低，他至少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做个好员工，过一分普通而美好的日子。而人品不好而才华高的人，如果得到机会，他一定会严重伤害整个团队，甚至伤害社会。

这样的“能人”，从三鹿奶粉到中国首富，你都已经见到。但你可能认为这与你无关。那我引用李开复老师经常讲的一个故事来说明问题：李开复在为Google招募人才时，看到那些说前任雇主坏话的人，能力再强，也不会考虑他们，因为他们的character出了问题——Google的午餐不仅免费，而且食物之丰富天下无敌，居然有无限量供应的鹅肝酱！可惜，那些不懂得“尊重”之价值的求职者，必将无缘那些幸福的鹅肝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