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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教育正在讨论“名校情结”,请我写一篇文章参与热闹。我犹豫了几天要不要写?因为如果我写,我就要说实话,而说实话,我就必须承认:我也有“名校情结”。

 

我是文革耽误的一代,上大学的时候已经22岁了——后来没想到,这个悲惨经历却成了我的宝贵人生财富,我经常拿它来教育我的学生,告诉他们,一万年太久,不争四年,22岁上大学一样有出息,瞧我!

 

我们当时可真没有选择啊。邓小平开放高考,给了我们机会,当时的青年人,只要能够上大学,就是幸运了,谁还敢有什么“名校情结”!事实上,在国家开放高考的前一年,1976年,我还曾心急火燎地让父母给我找人通关系,搞一个工农兵大学的指标,完成我的大学梦呢!

 

不幸的是,或曰幸运的是,我爸爸的地位在江苏泰兴小城还不够高,我的这个梦想,遂没能得逞。

 

上面是废话。但至少说明,在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名校情结”,而只有“我要读书”的高玉宝式“读书情结”。半夜鸡叫,我不用起来做工,但却要起来读书。啊,我有一个多么好学然而却失学的青春岁月!

 

我的大学是中央音乐学院,读的是音乐学系。在音乐学院里我痛苦地熬了五年——说是痛苦地“熬”,一点不假。我没有音乐天才,但却被迫与全国最了不起的一群音乐天才们圈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比如当时就已经展露头角的谭盾、叶小刚之流,那日子真是“相当”难受。看着那些浑身上下颤动着音符、散发着仙乐的女子十二乐坊们在你身边走来走去,就是不肯“奏”你一把,或被你“奏”一曲——她 play 你,or 你 play 她,你真的恨不得就做她们乐器上的蛇皮或鼓皮,让她们溜溜地拉来让她们溜溜地敲……唉,名校名校,如果没有名模垂青,有什么好!

 

好不容易熬到毕业,我被分配到了北大。我在那里找到了我的自信、位置、理想、以及俞敏洪、王强、包凡一等终生事业伙伴和朋友。我是幸运的,既然我没能在中国的顶级名校做一个学生,那我直接做个老师也不错!我在北大的生活是非常愉快的,虽然北大的那些学者们同样瞧不起我这个音乐学院来的人。

 

我们几个当年北大艺术团的朋友们每年都会聚集一次,每次见面,大家必定调侃英壮——当年在北大艺术团,他是一个演群众演员“匪兵甲”的龙套!

 

名校,是一个民族精神的家园,是一个社会文明的灯塔。名校之所以是名校,就是因为它提出并不断创造着这个社会知识与良知的标准,因此才被这个社会奉为一种价值标准和心灵归宿。人们向往名校、崇尚名校、渴望进入名校学习深造、竭尽全力为进入名校而努力,完全是一种正常而值得鼓励的现象,是完美与和谐社会的人们精神追求蛋糕上的奶油。

 

我是幸运的。我学习和工作过的中央音乐学院和北京大学,恰好都是名校——但是,名校毕竟是有限的,对于那些没有这么幸运进入名校的人,名校情结应该如何解开和结上呢?这方面我也有经验。

 

且听我说下去:

 

我1987年到美国留学,第二年转学去了加拿大,因为那里一个大学给了我一份全额奖学金。这个大学是一个典型的非名校,名叫:University of Saskatchewan,加拿大萨斯喀彻温大学。

 

听说过吗?我估计你没有。

 

萨斯喀彻温大学所在的省是加拿大最主要的小麦产地。这个大学与农业有关的专业相当不错,他们和东北以及内蒙的几个农学院有着密切的交流,但很少很少有来自北大清华的学生。但是,这个学校在我心中,却比哈佛耶鲁更加美丽亲切,更加珍贵重要。因为,我在这里度过了几年最难忘的岁月,遇到我终身感激的导师David Kaplan, 完成了我对于西方教育和文化的学习与体验,形成了我后来在新东方宣讲传播的那些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永远改变了我对于人生、社会和生活的认识和思考。

 

而且,我在这个学校还有一个最最难忘的经历——在这里,我的大儿子徐超诞生了。从此我获得了做父亲的责任与欢乐!

 

我感激我的留学母校,她重新塑造了我,给了我本来没有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的留学母校不是“哈佛耶鲁”而自卑,我为萨斯喀彻温大学培养了我这样的人才而自豪!

 

假如你的母校是名校——为它骄傲吧!假如你的而母校是非名校——也为它自豪吧,而且要更加努力,以让你的母校因你而自豪。说到底,一个学校的知名度,主要是由它校友的成就决定的!

 

在新东方做咨询和演讲十年,我经常要面对学生的“名校情结”以及由此带来的一些负面效应——“名校情结”没有错,错就错在把名校当作唯一的人生价值,当作比你自己更重要的偶像,一旦进不了名校就自暴自弃,肆意挥霍人生自信和自尊、作践自己青春与才华,患上一种“丧失名校癫狂症”——这又是我发明的词汇。

 

我经常告诉同学们:“我在加拿大就读的学校并不有名,但这所大学对于我却是如雷贯耳,因为我毕业于那里……这所学校其实也就出了两三个世界级名人——比如:加拿大前总理约翰蒂芬贝克,former Prime Minister of Canada,加拿大前总督瑞纳提辛former Governor General of Canada,以及、以及、以及新东方前副校长徐小平former Vice President of New Oriental School!”

 

每次我用英文讲到这里,学生都会哄堂暴笑。笑声中,大家知道了一个基本道理:虽然人的知识和文凭靠学校,但人的尊严和价值,最终还是靠自己!假如我在新东方提到自己留学背景时以自卑的心态表达对自己母校的轻蔑的话,徐小平肯定就不是徐小平,新东方也未必是新东方了——眼睛雪亮的同学们,马上就会看出我的庸俗,转而会对我产生鄙视的。

 

萨斯喀彻温大学,我心中永恒的名校!因为,这是我的留学母校——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儿不嫌母(校)丑”,讲的就是一个人要为自己的出身和背景自豪的道理,对“名校情结”下的自卑自贱人格,进行过深刻的批评。

 

说到批评,我这里不得不批评一下我的博友潘石屹了。我和潘石屹天天见面——他在街头广告牌上,我在街头;也常常聚会——他在我客厅电视里,我在沙发上——有一次,在央视《对话》栏目,人们问他毕业于那个学校,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告诉全中国广大“名校情结”受害者,他毕业于河北石油职业技术学院,让他的母校狠狠地扬一下名,让他的校友以及所有非名校出身的人,大大地出一口气!但可惜,老潘从头至尾,就是不肯说出他的母校的名字,搞得我以为他毕业于某个秘密军校。

 

潘石屹不说他母校的名字,显然也是觉得这个学校不值一提。老潘啊老潘,你都这么成功了,还不能免俗!令我替你着急啊!

 

说到为母校自豪,我在加拿大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经历,每次讲给学生听时,都能收获到意想不到的笑声和反响:我曾参加过加拿大University of Lethbridge 累斯布里奇大学的十年庆典。这所大学才建校十周年,说明这个大学实在短暂,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历史。但就在这个庆典上,老师校长们一致自豪地宣称:我们的大学,有一个加拿大之最——我们是加拿大最年轻的大学,耶!(掌声雷动)

 

“年轻,没什么不可以!”其实,历史短暂是一个学校最糟糕的负指标,但在加拿大教育者们的眼中,“最年轻”也可以成为令人自豪的因素。“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以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毛泽东在建国早期这些诗歌般的语言,唤醒并激励了多少受苦受难精神低落的人民群众啊!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加拿大人民也有同样的优秀心理素质和价值观!

 

名校,它是一个民族精神的家园,它是一个社会文明的灯塔。亿万学子渴望进入名校学习的愿望,是文明得以发展的人性最美好的因素。

 

但是,尽管所有买车人都想买名车,我们最终还是买一辆最接近自己价位的车;尽管所有买房的人都想住豪宅,我们最终还是搬进最适合自己按揭的家。所有学子,都想进入自己心目中认定的名校,但我们经过努力,收获总会有好有坏。一旦录取的尘埃落定,无论你进入的是名校还是非名校,就应该立即调整心态,重整步伐,确立目标,精心规划,向着下一步人生目标,发起总攻!

 

每年过了大学录取的季节,即使是美国的媒体,也会连篇累牍充满“进不了名校怎么办”的文章,以帮助美国高中生调节自己的心理,调节自己的人生。名校情结,并非中国特产,而是全球现象。

 

但由于中国教育系统的心理辅导、学生顾问人数相对少素质相对低(有多少人有心理学和教育学等合格专业训练呢?),这个问题在中国给学生造成的负面效果,相对严重。很多学生终其四年大学生活,走不出这个阴影,给他们的一生带来极其严重的伤害。我在新东方做咨询,接到最多的倾诉和求救,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高考受挫错失进入“名校”的学生们。

 

怎么办?没办法。上帝只救自救者。考入“名校”的人,要知道名校并不是成功的保证书。考入非名校的朋友,更要懂得生活给一个人的最后审判,最终是依据你的能力而不是你的文凭。

 

我可以说出一万个非名校出身伟人的故事,你也可以告诉我一万个名校出身伟人的故事。但有一个紧迫的事实在战鼓咚咚地提醒人们:在人生的战场上,大学只是一场战斗,而你的一生,则是一场永无止息的战争。为失去名校而郁闷的学生,千万不要左顾右盼,再次失去你赢得大战的人生机会啊!

 

我承认,我也有名校情结!面对北大清华哈佛耶鲁牛津剑桥,是个文明人谁不高山仰止啊!

 

但我也承认,我更相信个人价值!在那些尽管未能进入名校但通过自我奋斗战胜恶劣环境超越心理局限获得人生成功的自信自尊自强的朋友面前,是个社会人谁不肃然起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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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平

徐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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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生于江苏泰兴,1983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1983年至1987年,任教于北京大学;1987年至1995年,在美国、加拿大留学、定居。1996年1月回国,创建新东方咨询处,从事新东方出国咨询和人生咨询事业。2005年后淡出新东方,转做天使投资人。2011年初,成立真格基金。截至2011年末,投资了中国内地近80家初创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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